2013年12月14日 星期六

言論自由與仇恨性言論 — 憎恨與愛國


◎「殺死他們」的口號是被容許的嗎?
對於在東京的新大久保以及大阪的鶴橋所進行高呼「殺死朝鮮人」口號的仇恨性示威遊行,安倍晉三首相於5月7號的參議院預算委員會中表示,「對於排除部分國家與民族的舉止,感到極度遺憾。日本人以和為貴,應該不會是排斥他人的國民。無論何時,堅持必須行禮如儀、寬容且謙虛對應者,才是日本人。」

在社會大眾面前對於特定民族高喊「殺死他們」口號的此種「言論自由」也受到日本憲法的保障,此點我絕無法認同。

也有新聞報導指出,「對於在日特權及外國人登錄相關問題的法律不經修改,就賦予他們參政權,就日本人而言只會產生不利益而已」,這種只有「反對在日特權的市民協會(在特會)」成員才會主張的論調。

讀到安田浩一先生所著「網路與愛國 深究在特會的『黑暗』」一書,令人難以置信的侮辱性字眼接踵而來。「到此為止吧,不要再愚弄日本人了,以前是沒有能叫朝鮮人滾出去的團體啦!」「裝成弱者的在日朝鮮人享受著種種特權,來逼壓日本人。」

雖說由於北韓的核導彈、慰安婦問題導致反北韓、反韓國情感高漲,然而國內部分輿論卻是令人驚訝的充斥歧視。

但是,這樣的歧視性情緒其實本來就在日本人的心中根深蒂固。全球化經濟所導致的極端性貧富差距,二十年來持續瀰漫的經濟低度成長,世界金融危機等因素,使他們將心中這些負面的沉澱情緒全然爆發。

在我還是小學生時,有一天,在同學家所開的燒肉店喝到爛醉的客人,朝著同學的祖母破口大罵,「搞清楚這裡是日本,你們這些朝鮮人滾回去你們朝鮮。」我無法問記當時的情景。同學的祖母對著客人低頭,一句話也沒說。

在日韓國人、朝鮮人的家庭,在戰後就持續被這樣看待。由於我的小學級任老師告訴我父親,「你家小孩在跟朝鮮人小孩玩在一起」,狂怒的父親將我打得遍體麟傷,滿身是血。我只能暫時跟這些朋友保持距離。

在教室中教導「道德與倫理」的小學老師竟會有這樣的舉動,然而這就是當時的事實。「歧視在日族群」的社會氛圍下,「在日族群享有過多特權」的這種主張倒底從何而來,60年代前半出生於大阪市西成區的我,至今仍無法理解。

在國中的畢業典禮上,之前嗆聲「我們這些朝鮮人再怎麼用功也找不到工作」的不良少年們,以本名堂堂正正地從校長手上接到畢業證書。

掌聲在禮堂中不絕於耳。這應該是盡心盡力導正學生們偏差行為的老師們,在背後支撐著他們繼續向前的緣故。雖然學業荒廢,但是老師與學生在地方上還是有著連帶情感。仍然一直相信,歧視的消散雖然緩慢,但絕對是正在消散當中。然而,心中負面的沉澱情緒依舊存在。

◎極右派浪潮

歐洲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經歷了納粹屠殺尤太人的慘痛事實。在南斯拉夫內戰中,之前比鄰而居的塞爾維亞人(塞爾維亞東正教徒)、克羅埃西亞人(基督教徒)與波士尼亞人(伊斯蘭教徒),三個族群血腥的相互殘殺的情景持續蔓延。

這場悲劇上演起算十五年後,我造訪了波士尼亞‧赫賽哥維納東部的斯雷布雷尼察,當時有八千名伊斯蘭教徒於此地慘遭塞爾維亞人屠殺。雖然事過多年,但仍感受到有如混雜血腥味的難受氛圍,令人不寒而顫。

即便是應該深知歧視民族所會帶來可怕後果的歐洲,極右派勢力也以驚人的氣勢增長當中。日本「在特會」所無法比擬的種族迫害言論與暴力,開始席捲歐洲。

在英國民營電視台Channel 4新聞所製作的「新歐洲」單元系列中,有一幕撥放著希臘極右派政黨「黃金的黎明」的支持者說道,「有色移民連我們的水、空氣、食物都要奪走。準備一個烤爐把他們抓來整隻火烤做肥皂。用移民做成的肥皂會傷害我們尊貴的肌膚,用他們做成的髒東西只能拿來洗車或是刷馬路而已。」

由於歐債危機所採行的財政緊縮政策,使得希臘的經濟規模縮小了25%,失業率高達27%,自殺率也節節升高。「這是我們的國家,為什麼我們還得要照顧你們這些外面來的人」,希臘整體社會的不滿情緒,藉由這樣的言論鎖定移民作為宣洩的出口。

屬於亞洲系的馬札爾人所移入的匈牙利,由於言語與文化的相異,被稱之為歐洲的「陸上孤島」。不知何時,公然宣揚迫害吉普賽與尤太族群的極右派政黨「尤比克黨」成為議會中的第三大勢力。尤比克黨的支持群眾們穿著軍裝在街上遊行,行納粹式的敬禮,沉浸於自身的恍惚感當中。

◎仇恨性犯罪

對於不伴隨暴力與恐怖行為的伊斯蘭教激進主義勢力所舉行的集會活動,重視「言論自由」的英國採取較為寬容的立場,但卻遭到美國治安當局批評是製造「伊斯蘭教極端激進主義派的溫床」。

與伊斯蘭激進主義派對抗,倡言排斥伊斯蘭系移民的極右激進團體,英格蘭防衛同盟(EDL)的勢力也正擴大當中。極右政黨英國民黨(BNP)黨主席尼克‧葛里芬,先前對於倫敦所發生的英國士兵慘遭殺害事件,在其Twitter上表示,「應該將犯人所屬的伊斯蘭激進主義份子批上豬皮,再槍殺他們」。

即便是高舉多元文化主義大旗的英國,也充斥著「仇恨」。不僅伊斯蘭激進主義派,極右份子也藉由網路空間,對年輕人進行洗腦,想要招募新成員。

過去我曾經就網路空間的取締議題,訪問過英國卡麥隆政權下擔任犯罪、安全保障政務次長的詹姆士‧布若克蕭。

布若克蕭次長談到網路監控小組(CTIRU),說道「言論自由當然非常重要,但是我們還是參酌刑法與檢察部門的見解,監視包含社群媒體在內的網路言論」。至今,約有兩千過度激進的網站遭到封閉。

在英國出於種族、民族、宗教、身心障害等因素所為的仇恨性犯罪類型包括(1)對於身體的危害行為(2)穢言相向或咒罵(3)吐口稅或侮辱性舉止(4)威嚇、脅迫或施予痛苦等行為(5)學校或職場霸凌(6)放火(7)偷竊或損毀物品(8)與鄰居之糾紛等,這些行為均屬取締之對象。

即便在網路世界中,網路監控小組(CTIRU)也密切關注(1)煽動與呼籲種族、宗教性暴力的言論與文稿(2)附有稱許加害者訊息的暴力影片(3)呼籲恐怖行為或暴力激進主義的視訊會議(4)煽動厭惡某宗教或民族的訊息(5)製作炸彈的指示說明等,倘若有該當上列行為之情形,就立即封鎖網站。

◎仇恨性言論的取締

以暴力妨礙業務罪嫌逮捕這些對於朝鮮學校與教職員工會進行街頭宣傳活動的在特會成員等,在這些違法行為受到具體確認之時,日本警察才會舉發在特會成員。

以維持治安為職責的警察,應該也相當程度抱持著如果放任在特會的話後果將會難以收拾,這樣的危機意識吧。然而,對於「殺死他們」這樣的仇恨性言論,警察其實是袖手旁觀。

今年二月,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皮萊於倫敦政經學院,針對仇恨性言論發表演說。

皮萊一方面指出「言論自由對於人性尊嚴而言是極度重要的」,另一方面則舉出在盧安達大屠殺中,廣播與報紙以明確的字眼勸誘大屠殺這個最為糟糕的事例。

為了封鎖批評、讓少數人閉嘴,歷史上屢屢出現言論自由遭到握有權力者的控制。因此,也有看法認為言論自由是絕對不可侵害的。

然而皮萊也說道,關於大屠殺、刑求拷問、奴隸、非人道犯罪時,言論自由並不是絕對的。

有立法禁止否定種族滅絕(納粹對於猶太人的大屠殺)歷史事實的國家,同時也有在實際上言論無引起暴力行為之虞時保障其言論自由的國家。

皮萊指出,2011年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決議,提及要對抗負面性偏見、歧視、暴力的煽動以及基於宗教或信念的暴力行為,要求認真考慮將基於宗教、信念理由的急迫性暴力之煽動視為犯罪行為。2012年的行動計劃中,雖然不能說已達完全,但基本上是懷抱信心要在言論自由與取締仇恨性言論之間取得平衡。

◎言論自由

相信讓不同的言論相互競爭後,通常比較好的看法都能夠勝出而留到最後。正因為抱持著這樣的強烈信念,所以我們肯定言論自由的存在。倘若在日本仇恨性言論無法取締的話,那在此就必須要存在如此對於言論自由的強烈信念。

當知名服飾品牌「UNIQLO」的經營者柳井正會長說到「如果無法藉由工作獲取附加價值的話,那麼就只能拉低到發展中國家工人的薪資水準,成為年收入只有一百萬日幣者也是無可奈何」時,為何沒有人提到支撐UNIQLO低價位商品的孟加拉成衣廠中所發生的殘酷故事呢?

由於全球化競爭,以低於「最低薪資」的報酬讓勞動者賣命的這種情形到底提高多少社會的不滿聲浪,此一問題為何沒有被大家認真的探討呢?

在討論日本版國家安全保障會議(NSC)之前,為什麼東京與大阪不斷出現的仇恨性遊行活動沒有受到任何取締呢?就這樣抱著國內極端對立的風險置之不理,眼前的安全保障難道不會有問題嗎?在英國,伊斯蘭激進主義者的恐怖行動被伊斯蘭移民視為是「對我們社會的攻擊」而受到嚴正批判。日本戰後已經過了68年,能夠讓在日族群接受日本,將日本稱作是「我們的社會」,這樣的外在環境被孕育而成了嗎?

為了要考慮此點,不能沒有言論自由。此項自由最應該活躍發揮功能的地方,正是「言論匯集機關」的國會。

全球化經濟讓先進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差距逐步縮小,但相對於國家之間的差距,國內貧富差距鴻溝顯著加身的時代也隨之到來。如果無法重獲經濟成長,重新建構社會保障制度的話,遭到社會排擠的底層人民在世界各地引爆憎恨與激憤的危險性將持續攀高。

這並不只是日本的現象而已。在歐洲,已經更為明確的開始轉變成憎恨與激憤假借「保衛祖國」或「愛國」之名宣洩的仇外主義。在法西斯主義與共產主義下的壓制,某程度也反映出人性所在。人類社會到底能承受多少憎恨與激憤,考驗著人性的寬容與彈性。


有關在特會違法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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