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9日 星期三

村上春樹訪談 ■ 在「孤獨」的時代


■ 在「孤獨」的時代/上 
我的小說是「角色扮演遊戲」
作者:大井浩一

  睽違5年,於10月下旬,獲得了對作家村上春樹先生進行訪談的機會。雖然主要的內容已於11月3日的晨刊報導,但針對今年推出的短篇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文藝春秋出版),有許多意味深遠的發言。「封印」許久的2部初期長篇作品的翻譯版將在明年之後刊行一事也獲得證實。此次將分2次介紹。

  收錄於短篇集的6篇作品是以幾種形式敘述「女人離開後的男人」的故事。活於現代的人的孤獨是自初期作品以來便有的特徵,但是村上說此處所描寫的是「與我在30歲年代時所寫的孤獨感有所不同」。

  對於以「木野」為題的作品,村上說「(主角木野)在妻子外遇後離婚,變成孤獨一人,但是對主角而言,妻子離去並不是本質性的問題。最重要的問題是變成一個人,面對自己本身時的『孤獨』感。然後,從所面對的自身之中的黑暗,像是蛇呀、看來像妖怪的東西呀,各式各樣的東西爬了出來。那些是原本就在自己本身中的東西。」

  印象深刻的是作為書名的〈沒有女人的男人們〉。該作品是設定為以被通知過去曾交往過的女性自殺了的「我」進行述說,但是那應該說是以超現實主義的手法所被寫出來的。那宛如是一篇散文詩般的作品。

  「有時會突然變得很想寫那樣的東西。忽地突然想到,然後立刻坐到桌前一口氣寫出來。抓住節奏,自由地將話語排列下去。也有將寫了的東西放入桌子的抽屜裡,過幾年後拿出來,以其為底本,寫出故事的情況。在理解意義或主題以前,一開始不管如何就僅藉由印象與文體一口氣寫完。那樣的東西成為我的小說的一個核心。」

  所謂的「孤獨」對於加強「漸漸地(世界的)狀況變得越來越不好的感覺」的年輕世代而言,可能反而是一種親近的東西。村上也說透過文字表現,想將「某種理想主義」「轉換成新的形式交給」那些人們。

  「我透過故事想做的事是提供給讀者role(角色)模型。我想一個個呈現那些穿越過各種『孤獨』的樣態,找到新的生活方式的人物群像。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所寫的小說是一種角色扮演遊戲。在那裡,我既是遊戲的玩家,同時又是遊戲程式設計師。該二重性將故事塑造成新鮮且多層次的東西。不是以主題主義的方式,而是以那樣的書寫方式寫下去的話,我可以在本身集中力與體力所及內,繼續寫小說。」

  初期的作品因新的文體給予了讀者衝擊。「那時的作品像是將文體作為盾牌,強迫似地往前衝下去的東西。那時候在技術性上,自己想寫的東西只能寫出2、3成,所以如果從正面挑戰的話一定贏不了。年輕作家在很多情況下,只能藉由新的手法或創意讓讀者的視線能不假思索地一直被吸引。如果可以的話,一邊享受」對於當時的情況,村上回顧著說「享受的同時,自己能寫的東西隨之增加,文體也逐漸固定。我覺得想寫的東西變得大致上都能寫得出來的時候是在2000年左右。從(出道的)1979年開始,花了20年以上的時間。」

  此外,最初的2部長篇作品《聽風的歌》、《1973年的彈珠玩具》曾在1980年代出過英譯版後,長期以來未認可過翻譯版。據說其作在明年以後,以英語版的重譯為第一棒,將以各國語言刊行。「雖然我一直以來都覺得那是不成熟的作品,但是其他的作品也大致出齊了,希望出版的聲音也很多,我就想說差不多出版也無妨吧。因關於發表時間序列排序而引起混亂的話會很困擾,所以我決定寫序文,簡單地說明執筆時的狀況與背景。」村上如是說。

■ 在「孤獨」的時代/下 
綿密地描繪一個人的人類像

  作家村上春樹先生將於11月7日受頒德國報紙《世界報》的「世界報文學獎」。該報在決定將獎項頒給村上之際,亦將收錄於村上的短編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中的〈獨立器官〉以全文方式刊載。那是述說一名50多歲的單身醫師因為有著對某名人妻的「戀愛煩惱」而走到死亡的一部作品。窮究「孤絕」意義的書中,也具有可說是現代奇談,令人玩味。

  村上說「雖然(該報的)編輯者因為喜歡而選了那篇作品,但是我對此有著『為什麼選了這篇?』的不可思議感。」美國雜誌《紐約客》則刊載了收於該短篇集中的〈Yesterday〉、〈雪哈拉莎德〉、〈木野〉,村上說,「隨國家不同,其各自所選的作品也不一樣,這點令人覺得有趣。」

  另一方面,9月時,台灣的私立大學開設了「村上春樹研究中心」以作為國際性研究的據點。出道以來,至今35年,無論東洋西洋,都能讀得到村上的作品,並且似乎獲得了好評。雖然很常出國,但比起日本,「好像在外國比較容易交到作家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大概是(英國作家)カズオ・イシグロ(譯者註:日裔英國人,漢字表記為石黑一雄。1988年曾以《長日將盡》(日の名残り)獲得英國最高文學獎「布克獎」)吧。」村上如是道。
「即使碰了面,大多時候都是聊聊對於各自的生活、喜歡的音樂、最近讀了有趣的書等等這樣的話題。或是互相交換喜歡的CD之類的。即使各自讀了對方的書,也不太聊那方面的話。就是像極為普通的友人聊天般地聊著。」
 
  今年春天,村上翻譯了美國作家沙林傑(JeromeDavid J. D. Salinger)的古典名作《法蘭妮與卓依》(新潮文庫出版)並已刊行。自出道沒多久開始,持續性地累積至今的翻譯「對我而言真的是很重要的工作」村上這麼強調。

  「沒在寫小說的時期,能夠做像是翻譯這樣的手工作業真的是令人感激。如果一直不斷地淨是寫自己的東西,會不小心寫得過頭,而且不管怎麼樣,田地也會變得貧瘠。所以將別人的作品借作為一種場所,在那裡,能夠完成文章這件事對我來說,實在是理想的作業。」

  村上所翻譯的《法蘭妮與卓依》與以往的翻譯相比,文章較為容易閱讀,複雜的小說構圖能明快地傳達給讀者為其特徵。特別是有關陷入精神性困境的妹妹法蘭妮、與擔心妹妹的哥哥卓依之間交流宗教的對話,變得讓人相當容易理解。

  「這是一種手法小說。沙林傑在《麥田捕手》收到巨大的回響後,想以與其完全不同的文體書寫,因此有意識地著重在精密的手法。因為文體是多層次地互相對立衝突,所以必須考量作者的感覺、俯瞰全體景象並加上音量強弱來翻譯。從一開始的譯文就重複做了好幾次變更,花了相當的工夫。作為一名作家,我學到了許多。」

  該作品中頻繁地出現基督教與東洋哲學的用語。與新翻譯版刊行的同時,在發表的隨筆中,村上指出在該作被創作出來的1950年代美國,東洋哲學等具有「反物質主義」這種積極的意義。舉例來說,作品中出現卓依說「在東洋思想中,人體內有被稱為脈輪的七個精妙的中心(centre)」等話語的場面。

  「之後與奧姆真理教所說的教義相似。現在一讀的話,就會不禁聯想到那邊而有覺得無法接受的地方,但是對於當時的人們,那大概是對抗西歐近代文明的一種有效且新鮮的世界觀吧。所謂的手法,因為會有隨著時代流逝的地方,所以要看出那些梗也是很困難的呢。」

  村上說在冷戰後的混沌(chaos)時代,小說的角色是提供喪失軸心的世界一種「假說的軸」。「舉例來說,我想那樣的假說是由於孜孜不倦而綿密地描繪出某個人的人類像而產生的。為此,讓讀者能懷有對登場人物自然的共鳴是有必要的。」

  去年的長篇小說《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所追求的目標也是如此。「在那部小說,我想寫的是叫做多崎作(主角)的這個人。怎樣被養育成長、經歷過怎樣的體驗、嘗過怎樣的哀愁、抱持著怎樣的迷惘,我想描寫他這個人類是否已經完成了。」

  這樣的事也與村上希望交給年輕世代的「新的理想主義」有所連結。「一個個接著提出那樣的具體的假說這件事,我想也與立體地呈現一種新型的道德這件事有所連結。為此,不只是存在於外在的意識,無意識啊身體意識等等、夢啊想像力之類的、矛盾或不合理等等,如果不總動員所有的手法是不行的。因為那就是超越聲明(statement)的虛構的力量。」

資料來源:
上篇
http://mainichi.jp/shimen/news/20141104dde018040018000c.html
下篇
http://mainichi.jp/shimen/news/20141105dde014040006000c.html

圖片來源:
http://www.huffingtonpost.jp/2014/11/08/haruki-murakami_n_612517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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