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8日 星期四

萌生對台灣的愛:日本人眼中的悲情城市(下)


(節錄自早田健文先生於1990年7月中央公論的發表文章)

◎離開台灣的日本人

接受侯孝賢導演的招待,來到「悲情城市」拍攝小鎮的那一天,正好下著秋日的細雨。從台北向東出發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到達原本以金礦開採而聞名的電影取景地,多雨的金瓜石與九份。已經停止開採金礦的此地,就像死去般回歸沉靜,難以想像過去由於淘金熱而極為繁華的盛況。

但是,金瓜石還留存當時繁榮的痕跡。這個彷彿緊貼著山坡的城鎮,在最高處有著一棟白色的房宅。現在變成礦業公司別墅的這棟房宅,平常沒有人在,但卻是過去以皇太子身分造訪台灣的昭和天皇所下榻的屋宅。

電影中出現的相片行、醫院等,都是日治時代留存下來的建築物。此處的金礦早期是由日本人所開採,在戰後則由台灣政府接收。在這個淘金小鎮中,有著許多日式的屋宅。

侯孝賢導演說道:「即使到現在還是感受的到,當時日本人在台灣進行這些建設的偉大之處。」這些建設與日本人當年在台灣進行的資源開發有關。樟腦、甘蔗、白米、木材、水利、電力與交通事業。雖然戰後都投入心力讓這些建設更為完備,但其基礎大多是由日本人所建立起的。侯孝賢認為:「日本人一定與當地的人們相互合作,因為單靠日本人自己是絕對沒辦法辦到的。如此一來,形成了台灣人與日本人的共同體。」

事實上,台灣的現在沒辦法無視日本所帶來的影響。殖民地時代的影響,還殘留在五十歲以上的台灣人心中。而這樣的影響,也牽連著那些世代的「台灣意識」形成。

吳念真出生於九份這個金礦小鎮,雙親接受日本時代的教育,到今天都還會說日語。吳念真談到:「我的父親從以前就一直有一個夢想,要到日本去看富士山一次。之後因為身體狀況逐漸走下坡,這個夢想一直沒有實現。我到日本時在飛機中拍下富士山的照片,回國後就馬上拿到我的父親看。」吳念真還記得村子裡的長者之中,也有會閱讀日本雜誌的,醫生的家中擺滿著日本的小說。

對於強調日本是中國敵人的國民政府教育下成長的孩童而言,那個世代台灣人的親日感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在家中所聽到的日本人與在學校所被教導的日本人,兩者之間的差異性是如此之大,這些孩子對於這樣的矛盾十分迷惑。

「悲情城市」也觸及當時在台灣的日本人心情,這難道不也是第一次有亞洲的電影刻劃日本人的悲哀嗎?侯孝賢導演說:「實際上人與人面對面交往的時候,民族意識是不會這麼的強烈表露。」新的「台灣意識」,也萌生出對於日本重新理解的可能。

雖然在放映版本中遭到剪除,但是原本拍攝的故事裡有著以下這樣的場景。有一位擔任國小老師的日本女性,由於日本戰敗,不得不回到四十年前所離開的日本。但是她是在台灣出身長大,根本就不想回到日本。她的父親是前任校長,兒子在太平洋戰爭中戰死,妻子則於台灣過世,朋友們也都在台灣。當時日僑委員會成立,所有的日本人都被送返回日本。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最後導致精神錯亂。

當時就算是與台灣人結婚的日本人,也被強制要求離開台灣。雖然仍被允許再次回到台灣,但在這之中許多悲劇的出現也是不難想像。

那個時代是不僅對在台灣的台灣人與外省人而言,事實上對於日本人而言,也都是歷史轉換的時代。

文章來源:早田健文,「台湾への愛が生んだ『悲情城市』」,中央公論1990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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