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7日 星期四

人民電車事件


1949年6月10日每日新聞頭版的寫真令人印象難忘,畫面中,一列滿載乘客的電車緩緩駛進東京車站,車頭前掛著斗大的看板寫著四個大字:「人民電車」。同一天各大報的頭版,幾乎皆以全版的版面報導這起在前一天上演的、日本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民電車事件:國鐵勞動者在罷工中,佔領並完全接管了神奈川地區的電車系統,在國鐵工會、以及其他聲援勞動者的團結運作下,人民電車自主營運了一天,成功發車運行、無償地平安運送乘客通勤,並且獲得民眾積極的支持響應罷工,這個日本工運史上看似不可思議的壯舉,就讓我們今天來做個簡單的回顧。

二次大戰結束的美軍佔領期間,日本國內的工人運動達到高峰,接二連三的罷工事件在日本各產業中上演,其中,1949年日本國鐵通過新的運行計畫,依照新的運行計化,將出現人力過剩的結果,部分鐵道駕駛員注定成為多餘人力,在工會與資方協商未果,並得知資方即將進行裁員後,直接受到影響的日本國鐵工會東神奈川運行區分會決定宣告進行罷工,而神奈川縣內幾個最大的產業工會,也同時為了聲援罷工而發表罷工宣告,在6月9日這天下午,五百多名的勞動者突然串連湧入了國鐵東神奈川總站,協助國鐵工會會員成功佔領車站及所有的電車,在車站中,各地前來相挺的勞動者與國鐵工會勞工共同組成了防衛隊,宣布從即刻起電車的運營脫離資方掌控,由工會全面接管,勞工罷工但不休假,將如常在通勤時間擔負起運輸通勤勞動大眾的責任,隨即,罷工中的國鐵勞動者工會發表罷工宣言:「我們決議!國鐵從現在起由人民管理!」。

時間接近傍晚通勤時分,官方、資方與工會斡旋未果,通勤人潮已經湧入車站,兩百名分別由四輛卡車載運而來的武裝警察,迅速將東神奈川車站團團包圍,隨時等待上級下令衝入進行武裝鎮壓罷工、並強制接管電車。另一方面,國鐵勞工、職員以及其他前來聲援的數百名勞工們,面對警察大軍的殺到,也以手臂串連彼此組成人牆,保護靠近電車的月台並與武裝警察進行對峙,在天色漸暗的大雨中,數百名勞動者彼此並肩勾手搭起人肉盾牌,並不斷高唱社會主義的聖歌---國際歌以激勵彼此,歌聲響徹雲霄蓋過了傾盆大雨落下的聲音。晚間六點三十分準點,由勞動者完全控制的四班電車,在悲壯高昂的國際歌聲中同時發車鳴笛,在由勞動者團團組成人牆的保衛下啟動引擎,現場頓時歡聲雷動,,每列電車的車頭前,皆掛上了「人民電車」的看板,是的,從現在起,由人民接管電車了!

另一方面,通勤時間開始湧入的通勤大眾,將東神奈川站擠的水洩不通,電車遲遲無法發車、武裝警查包圍月台,「國鐵鐵道員罷工了」的口語在人群中流布,
終於在晚間八點,由現場群眾臨時組成的「乘客大會」在全體乘客的表決下,開始齊聲鼓噪,向對峙中的勞動者與警察吶喊,「乘客有權知道真相!」

幾名工會幹部代表進入人群中,參與乘客大會的群眾討論,將事情發生的原委、以及罷工的訴求向群眾表達溝通,並進行現場的即時問答回應乘客的各種提問。討論會末,數千名乘客在幾近沒有異議的結論下通過支持電車勞動者罷工,全場隨即以如雷的掌聲回應出面溝通的工會幹部,即便所有人皆已經因為罷工受困在大雨中的車站無法返家數小時了,但相對於埋怨罷工而造成幾小時的不便,多數的乘客選擇支持罷工,不少乘客喊起了支持罷工的口號與勞動者人牆中呼喊出的口號裡外呼應,一名乘客在口號的喧囂聲中跳出來發言,「我呼籲,罷工不只今天應該要進行,懇請工會明天、後天也要繼續罷下去!」「不過,也請工會為了我們這些在場同為勞動者的乘客發車,將我們平安載回家,然後明天也請將我們平安的載去勞動,我們乘客們會不吝捐錢的,我們所付的運費將是我們對各位載運乘客的回報、是回報給各位繼續支持下去的罷工基金!」這名乘客的發言,隨即又換來了在乘客們如雷的掌聲,罷工基金募捐行動也隨即在乘客自發性的發起中展開,短暫的時間獲得在場乘客踴躍的捐助相挺,乘客代表隨後進入工會占領的辦公室與工會進行發車協商,晚間九點十五分以及十一點,由勞動者完全控制狀態下,兩台開往橫濱的電車強行發車,突破武裝警察的包圍駛向目的地,在乘客與罷工勞動者團結同聲「勞動者萬歲!罷工萬歲!」的歡呼聲中駛離車站,這天的最後兩班「人民電車」,將已於車站等待整晚的乘客,全數平安載往返家的路途。

翌日,在勞工徹夜的守護下,清晨的人民電車雖仍然準時發車,但在當局強制斷電的措施中悉數於半途遭到中斷,人民電車僅以短暫燦爛的一天成為日本工運史的歷史名詞,事件結束後,參與人民電車事件的所有工會幹部全數遭到橫濱地檢署檢察官以公共危險罪以及妨害業務罪起訴,橫濱地方裁判所最後判決所有被告公共危險罪不成立,核心的四十名工會幹部雖成立妨害業務罪被判處三到六個月不等的有期徒刑,但也全數獲得法官予以緩刑宣告。

1950年,韓戰爆發,全球進入美蘇冷戰架構,日美同盟政治勢力開始鎮壓日本國內的左翼運動,人民電車那個短暫的社會氛圍不曾再出現在日本社會;1968年,日本與歐美同時爆發大規模學生運動,但隨即在70年代變色為恐怖、內鬥與虛無;1980年代,國鐵在新自由主義的浪潮中宣告民營化,分裂為數個JR民營會社,幾十年來扮演最堅強左翼運動力量的國鐵工會因此分崩離析,多數具工會背景的勞動者並未被JR會社繼承雇用,等同實質遭到報復性解雇,訴訟直到今日仍然持續進行......

同樣的1980年代,在黑潮另一端的台灣終於解除戒嚴步入民主化,但一方面,進入1990年代後,荒蕪的勞動保護立法面對產業外移的惡性倒閉風潮,走投無路的勞工被迫臥軌抗爭,間接催生了大量解雇勞動保護法。

2013年,被國家告到法院的關廠老工人突破警察封鎖跳下台北車站月台臥軌抗爭,遭到乘客辱罵與輿論批判,同年,台灣受薪階級實質得支配所得繼續再創新低......

窮忙的台灣人民痛恨在資方與政府輪流欺壓中走投無路而臥軌抗爭的台灣勞工,因此,台灣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台版的「人民電車」......


圖片來源:
http://showa.mainichi.jp/news/1949/06/post-9ccf.html

資料來源:
http://showa.mainichi.jp/news/1949/06/post-9ccf.html
http://oohara.mt.tama.hosei.ac.jp/rn/23/rn1951-23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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